秦宴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选祭司的第一道关卡就是要登上祭司殿门口跟爬山似的台阶来着。
其实不止是祭司候选人。
夔国皇室的规矩,所有要进入祭司殿的人,都必须先步行至殿门口,一步一叩,方才有入殿的资格。
他当时自然也被要求执行了。
一步一叩首,直撞得血液都顺着额角流到眼眶里,他就在满目猩红中,看着皇后所生的皇兄被侍卫抱到了殿门前,和父皇指着狼狈的他嬉笑着。
秦宴也笑了。
原来规矩是可以在权势面前让道的。
所以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令人作呕的规定废除了,任由老祭司跳脚发怒。
他就爱看这群心思各异的朝臣摆着一副他胡作非为是要毁了祖宗基业却又不敢谏言忤逆他的模样。
只不过虽然叩首的规矩没了,这些候选人也没有被抱着上来的特权。
还是些孩子呢......
难怪个个都蔫头耷脑的。
秦宴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蔫蔫的小萝卜头里还算精神的那一颗上。
在瞥见那个被老祭司亲自带来的孩子看向对方时眼中掩不住的怨恨后,他心中的兴味越发盎然了起来。
他就爱做些,让厌憎的人难受的事。
于是撑着脑袋细细打量着那个还没一旁桌案高的小萝卜头。
小脸红扑扑的,像初春枝头最鲜嫩的花苞,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此刻正好奇地东张西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扑闪扑闪的。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转过头来,视线与他对上,非但没有寻常孩子面对帝王的畏惧,反而歪了歪小脑袋,圆润的脸颊随着动作微微鼓起,像只懵懂又大胆的幼兽,毫不避讳地回望着他。
让秦宴想到了以前宫中宠妃们最爱养的狸奴,也如此,外表看着软和,内里却不驯,仗着主子的宠爱就不怕宫中的太监宫女们。
当然,更不怕他。
偶尔还会对人亮出爪牙,但因生得实在可爱,域外新进的名贵品种还是在宫里趋之若鹜。
秦宴对这些矜贵的物种素来没什么兴趣,登基后总有人爱揣度他的喜好,打探了他幼时的经历,巴巴地送上珍稀的花色,以为能投其所好。
可那些被驯化后养在锦笼里的动物,眼中除了讨好和谄媚,再无其他,无趣得紧。
他随手赏给宫人,便再也没多看过一眼。
在令人作呕的皇宫里,所有的人都像是泥塑的木偶,脸上涂着厚厚的彩油,连哭和笑都要按照既定的规矩来。
他早已厌倦了那些藏在虚伪的恭维和谦卑之下的野心,就连送来的动物,也不过是承载着野心的容器,全然失了本该有的生机。
可眼前这个小东西不一样。
他并未错过方才她看向温瑶时,那双澄澈的眼神中掠过的杀意。
这种眼神出现在一个孩子眼里或许会有些突兀,但出现在她眼中,却如山巅的一捧新雪浸润了鲜红的血液,因本身足够纯白,以至于就算染上了颜色,也不会令人生厌。
秦宴忽然有些手痒。
这看起来可比那些木头桩子似的宫人和整日吟着陈词滥调的奏折要有趣得多。
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低笑,面色却正经了起来。
导致从旁人的视角看,就是陛下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的又给自己整急眼了。
“你,上前来。”
谁?
哪个倒霉蛋?
柚柚好奇地眨着眼左顾右盼,寻找那个即将被枪打的出头倒霉蛋。
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把身边的人都看了个遍。
一个个紧绷着身子,特别是御前的宫人们,仿佛下一瞬就有什么恐怖的事情会发生一般。
但没有一个人向前。
啊啊。
都不是吗?
柚柚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懒洋洋的嗓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不耐烦:“就是你,那个最矮的,东张西望什么呢?”
这下,大殿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汇聚了过来,牢牢地钉在了柚柚身上。
柚柚:“......”
她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
最矮的?
天杀的,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啊!
系统在她脑子里疯狂尖叫,声音都劈了叉:【他的表情一下子好恐怖,不会是要把你抓走吃小孩吧,柚柚你的道具呢,快用上啊!】
柚柚走到了御阶之下,感受到身后的那道带着恶意的目光。
温瑶确实在幸灾乐祸,若说一开始她还为自己没能赢得夔国皇帝的青眼感到失落的话,在看见他敛起了笑意沉着脸指着温柚柚让她上前去的时候,这一份失落立刻就转为了窃喜。
几乎下一秒就能想象到她被刁难的模样。
温瑶不明白温柚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穿着打扮看上去像是一个普通人似的。